8

“温馨饺子馆”近期很火爆，虽说地理位置并非得天独厚，可是顾客多数都是回头客。

林宇带着魏兵坐在临街面的一张小桌旁，就那样专注地望着进出的客人。

“组长，我们都火烧眉毛了，你咋有闲心来这里吃饭呢？”

“嘘，别打扰我思考。”

“组长，我和你说好几遍了，那个刘子颜一定知道点什么，或者她和案件有些许牵连。我们为什么不找她问问？在这里白耽搁功夫，真是的。”

“你懂什么，破案要靠这里，这里！你懂吗？”

林宇用手指着自己的头，然后劈手敲了一下魏兵的额头。

“想法倒是不少，我欣赏。”

俩人吃了整整一斤饺子，心满意足后溜溜达达地离开了。

林宇领着魏兵接连吃了三天饺子。第四天中午，林宇喊魏兵去饺子馆时，魏兵夸张地干呕了好几次。

“你小子别磨蹭！这是任务，你要服从命令，懂吗？”

林宇和魏兵再一次坐在临街小桌旁，服务员都认出他们了。

“二位，今天吃什么馅的，你们不会也想开家饺子馆吧？”

“兄弟，你可真聪明，我妹妹想在老家开店，我是先给她考察考察。放心，绝不抢你们老板的生意，哈哈。”林宇乐呵呵地回答服务员的话。

正说着，门口进来一个中等身材腰杆挺直留着小平头的男子。

“呦，六哥来了，想吃什么？”

这个被服务员称为六哥的人打过招呼便落座点餐。他吃完饺子后没有从大门出去，而是从厨房门进了后院。

约莫十分钟后，那个男人没再出来。林宇从餐桌边站起身走向吧台。

“服务员，借用一下电话。”

服务员点头同意。

“喂，表哥吗？我家的货已经到齐，你可以马上来取。”

魏兵诧异地望向林宇。林宇掏出钱包结账，出门后对着魏兵一脸神秘的笑。魏兵奋力一甩手，大踏步走在前头。

十分钟后，三辆警车包围了“温馨饺子馆”，后院参与赌博的十二人被悉数请到了派出所。

林宇和魏兵在办公室刚坐下不久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。魏兵赌气地转过头不接电话，林宇拿起了听筒。

“林组长，你说的那个秦六就在赌博人群里，该怎么处置？还是你自己来吧。”

林宇放下电话对魏兵说。

“你不是一直想抓到凶手吗？现在该轮到你表现的时候了。”

魏兵“腾”地站了起来。

“什么？再说一遍，你不是做梦吧？”

“当然不是，不过我还得去找一个人。”

走出教学楼前，林宇匆匆地去找了趟刘子颜。两个人站在走廊里神秘兮兮地聊了半天，魏兵支起耳朵细听，可什么也没听懂。

9

派出所审讯室里，秦六大咧咧地坐在警察的对面，满脸不在乎的神情。

林宇给魏兵使个眼色，魏兵板起脸大声喝问。

“叫什么名字？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吗？”

“警官，我叫秦六，不就是爱玩几把吗？”

“你因为玩惹起的祸事不少吧？用不用我提醒你一下？”

“别，警官，这种玩笑可不能开，我胆子小。”

“你认为我在开玩笑？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，做了亏心的事还想置身事外吗？”

秦六眼里闪过一丝疑惑，迅速又恢复常态，右手不自觉地捏了两下鼻子。

“警官，说话要讲证据，可不能诬陷我。”

林宇仔细地观察着秦六的肢体动作，然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。

“秦六，你觉得蒙着脸戴着手套就保险了吗？你的身体会在现场留下足够的证据。没有十足的把握，我就不会请你来这里。”

秦六双手猛烈地抖了几下。待恢复镇静后，他又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，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。

林宇让魏兵把审讯室的窗帘放下，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，秦六心里有点发毛。

“警察同志，你们要是动用武力的话，我可要控诉你们，刑讯逼供可是违法的。”

“放心，我们比你懂法。魏兵，打开录音机！喏，把这个眼药水给秦六滴点，他马上就会心明眼亮了。”

魏兵不明就里只得照做，眼药水把秦六眼睛刺激得直流眼泪，他一边擦一边埋怨着。

“警察同志，你们这是干嘛？我眼睛没病，我……”

秦六说不下去了。他身子一直往后退，直到撞到墙上不能动弹。他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对着空气作揖叩头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表演个不停。

“对不起，我和你们无冤无仇。都是那个马文章！是他让我这么做的，他才是真正的凶手。

“我也是没办法啊，我欠了他三万赌债没法偿还，是他逼我这么做的！他并没说你会死啊？

“吊死你也不是我想的……我被他胁迫，不得不听他的！我说的都是真的。”

秦六一个人不停地诉说着、解释着。林宇心里明白，魏兵却越来越糊涂。看交待得差不多了，林宇让魏兵拉开窗帘。屋子里射进来明亮的阳光，秦六愣了许久，然后瘫软在椅子上。

之后的审讯非常顺利，秦六把作案动机和细节都做了如实的交待。

他和龙坪高中的马文章是赌博时认识的。两人年龄相仿，还长着非常相像的一双眼睛，顿觉兄弟间缘分深厚，经常一起喝酒聊天，一点点便熟悉起来。

年初，秦六牌点不好一直输钱，就从马文章手里借了三万元救急，可惜也输光了。还不起钱，他就一直躲着，不敢见马文章的面。

六月初，马文章找到秦六，让他帮个忙并以此偿还欠下的赌债。秦六乐颠颠地答应了。

六月二十四日中午，马文章找到秦六，给了他一把钥匙和一罐饮料，让他于二十五日上午九点打开龙坪高中后院菜园子的门，然后在菜园子深处等着一个女学生。还要求他蒙着面戴上手套，见面不要说一句话，把饮料罐递给她就行。

女学生喝完饮料便会昏迷，接着把饮料罐和开门钥匙都收起来，然后原路返回，再把菜园子门锁上，这项工作就算完成。

“我一副贼人的打扮，她不会喊叫吗？她凭什么喝我给的饮料？”秦六疑惑的问。

“你这样打扮后会很像一个人，她会相信你的。”

秦六听后看看马文章又看看自己，他恍然大悟。

“你是让我扮成你，这女孩是你的学生吧？你的饮料里下的什么药？杀人的事我可不干。”

“想什么呢？就是迷药，是我一个兄弟看上了这个丫头。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闹翻了，只能用这个办法。我也是受人所托，哈哈哈”

秦六按照约定等在菜园子里，并把饮料递给她。女学生接过饮料后的话让他吃了一惊。

“老师，这种饮料是我最喜欢喝的！就知道你对我好，不管表面上怎么生气，你也不会真的不要我，对吧？”

秦六一下子愣住，只是尴尬地点着头。女学生一仰头就把饮料喝了大半。还没等秦六有任何动作，饮料已经被女学生喝光，她满足地微笑着微笑着，然后一点点瘫倒在地。秦六捡起饮料瓶揣进衣兜，把女孩身体平放在辣椒地垄沟中。

本想原路返回的秦六听到树林里传来了一个男学生的背书声。他顾不得再去锁上菜园子的门，只能一点点后退到院墙根，然后翻出大墙逃之夭夭。

10

龙城高中后勤主任被林宇请到了办公室。

“王主任，你今年五月份和马文章喝过一回大酒，你连家都没回去，一晚上吐了好几次，都是马文章照顾的你，有这回事吗？”

“有啊，当时真是难为情……你说这马文章，虽说二十好几了还没成家，可是照顾人还是满细心的，是个好样的。”

“当天的早上你碰到过杨美艳吗？”

王主任想了好一会，忽然记起来了。

“是啊，有这么回事！她来收拾卫生，我拿着脸盆去水房接水，还是她帮了我的忙。她一定是看出了我的醉态。”

“喝醉之后，你的菜园子钥匙是不是就不好用了？”

王主任沉思了好久才不确定的回答。

“我的钥匙确实不受用了，然后我就新配了一把。具体是哪一天我就说不准了。”

林宇问完就让王主任走了，魏兵伸手捅了捅桌上的记录本。

“组长，你问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干嘛？秦六顺利招供到底是什么原因？我都问你N遍了，觉得你好像在玩魔法一样，我实在是琢磨不透。”

“马上就真相大白了，去把马文章找来，咱俩该会会他了。”

中等身材一身干练的马文章走进了专案组办公室，他脸上带着谦卑的笑。

“警察同志，你们找我，有事吗？”

林宇微微点头，示意马文章坐下来，魏兵首先发问。

“马老师，你是高三五班的班主任，你们班的古丽在学校菜园子里被毒杀，你能提供些线索吗？你好好想一想，古丽平时都和什么人有来往？”

马文章略一思忖，右手习惯性的揉揉下颚，手背上一块圆形的伤疤清晰可见，林宇细细的瞄了好几眼心里暗想，怪不得马文章让秦六戴着手套作案，看来不只是怕留下指纹，是怕当时的古丽辨出真假。

“警察同志，我上次已经向你们介绍了很多，这段时间又仔细回想一下。古丽学习上还是用功的，是我数学课代表，我也一直很看好她。她好像有一些校外的朋友，都是些闲散杂人。我也曾劝过她慎重交往，只是没什么效果，也不知道这些对你们破案是否有帮助。”

“你说古丽交了些校外的朋友，有谁能证明这件事？古丽和学校内的老师关系都怎样？有特殊关照她的教职员工吗？”

“警察同志，我住在后操场边上的单身宿舍里，晚自习时好几次看见古丽和陌生男人一起走。至于别人是否知情，这事我可不清楚。若说谁对古丽好一些，那恐怕就是食堂的工作人员。古丽家庭比较困难，去食堂打饭时，好多人都关照她的，毕竟对水灵灵的小姑娘都会偏爱一些吧。”

马文章说话时一直躲闪着魏兵咄咄逼人的目光。林宇在一旁见缝插针：“马老师，你是古丽的班主任，你对这水灵灵的小姑娘是否有过偏爱啊？”

“林组长说笑了，我是单身男教师，对女学生得掌握分寸，不能带歪了好幻想的孩子们。为人师表嘛，不严肃点不行。”

“马老师，我这里可有一个真实的例子。一个高中班主任老师也是单身男性，他诱奸了自己读高二的女学生，然后花言巧语说喜欢她要娶她。女学生信以为真便经常和他私下相会，谁知他竟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单纯的女孩。

“他雇佣了一个赌徒做杀手，因为这名老师和杀手身高体型很像，尤其一双眼睛难分真假。老师骗女学生在隐蔽的地方等自己，并说自己要化妆前来，免得让外人瞧见。女孩把杀手当成心上人并喝下他给的饮料，没想到这饮料中竟有让她丧命的毒药。

“本以为自己奸计得逞的老师暗自高兴，他却没想到，他引诱女学生去他宿舍时被一保洁女工看到了。这个保洁员得知女学生被害后，便以此事去勒索这名老师，结果却是给自己敲响了丧钟。”

林宇讲完一段长长的故事，然后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吹着水上飘着的茶叶末。

马文章脸上的肌肉明显地紧绷起来，说话的语气也加快了很多。

“警察同志，我还有课需要上，改日再细听你的故事。”

不等林宇点头，马文章飞快地转身出屋，脚底下绊倒了墙边的笤帚，笤帚又碰翻了水盆。稀里哗啦的声响也没有妨碍马文章离开的脚步。

11

“组长，看来这个马文章真的有问题，你的那些故事是怎么调查出来的？”

“你现在的任务是看好马文章，千万不能让他趁机溜掉。”

魏兵答应一声走了出去，林宇又把刘子颜请到办公室。

“刘老师，这个马文章虽说乱了分寸，想让他一下子认罪，还是有点难度的。你再给我一瓶眼药水，今天晚上我要如法炮制。”

“林警官，晚上是鬼魂出没的时间，她们可以自由现身，白天才需要眼药水配合。那天晚上给你滴用，一是让你有精神准备，二是本药水有安神效果，我是怕你这个无神论者一时接受不了这么恐怖的现实。”

“如此说来，我倒要谢谢你了？问你个问题，她们晚上就可以随时出现吗？想让她们出现该怎么办？”

“没有阳世之人的邀约，就算是晚上，鬼魂也是不允许私自现身的。否则的话，鬼魂遍地世人惊恐，阴阳两界的秩序就被打乱了。如果想让冤魂出现，你只要大声呼喊她们的名字，后面加上‘冤魂速速现身’就行了。”

马文章心不在焉地上完了课，走出教室便看见魏兵一脸坏笑的等着他。明知道已经无法脱身，可是他还想玩玩“死鸭子嘴硬”的这一最后法宝，让干嘛就干嘛，就是一言不发。

林宇和魏兵陪着马文章坐了将近两个小时，马文章还是一副顽固不化的样。林宇只好下了逐客令。

“马文章，你不说话并不代表你可以脱罪。你可以回宿舍，但千万不要动逃跑的念头。”

夜一点点黑了下来，马文章心里莫名有些慌乱。他打开宿舍里所有的灯，身处一片光明之中，他才稍微平静了一点。一阵“笃笃笃”的敲门声传来，马文章下意识抖了一下。

打开房门，林宇和魏兵出现在门前，马文章黑着脸没出声。两位警察自来熟一样进屋落座，林宇说话更是开门见山。

“马文章，我们先前的交流还不够彻底。你肯定猜出我的意思了，其实你自己心里最清楚，故事中那个丧尽天良的班主任老师就是你，我说的没错吧？”

马文章一下子翻了脸，用手指了林宇好一会。

“就算是警察你也不能胡说啊？我和古丽什么事都没有，我更没杀害杨美艳，这些都是你自己杜撰出来的！我没雇人，我也弄不着钥匙啊？”

“瞧瞧，你这就是不打自招，我和你提过钥匙的事吗？你怎么知道凶手拿了钥匙呢？”

“我，我是猜的……要不，菜园子的门也打不开啊。”

“马文章，不要自作聪明，你趁后勤王主任喝醉酒偷偷替换了他的钥匙，在水房里你碰上了杨美艳。你当时脚下滑便摔了一个跟头，衬衣口袋中的钥匙掉到了地上。杨美艳当时就很奇怪，你的钥匙为什么连个链子都没有。”

“你胡说，杨美艳已经死了。你怎么知道这些？”

“你精心策划谋杀古丽，就因为古丽跟定你不放手，就因为古丽真心爱上了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狼，就因为古丽要把你们的关系公之于众，你怎么就能下得了这个狠心？你还算个人吗？

“你故意诋毁古丽结交不良之人，还想把杀人嫌疑转移到学校后勤队伍中去，遭到杨美艳以此事勒索，你竟然逼着秦六第二次杀人，简直没有人性。

“你谎称谈判把杨美艳约到小树林，用浸了药的口罩迷晕了她，把她拖到秦六埋伏的老榆树下面。你们两个大男人共同伪造了杨美艳上吊自杀的现场。”

“不，我没杀人，你栽赃陷害。”马文章暴怒地嘶吼着。

“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，你马文章做尽伤天害理之事，真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愤！常言道‘冤有头债有主’，古丽、杨美艳，你们两个受屈的冤魂速速现身。”

话音刚落，一阵阴冷之风掠过三人，所有的灯都出现了电压不稳的现象，灯光闪闪灭灭断断续续，屋子里一下子暗了许多。三人面前赫然出现了两个女鬼。

魏兵的眼睛直勾勾的，腿一直在不停地抖。林宇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。

马文章被两个女鬼缠在中间，古丽杏眼圆睁怒目而视，杨美艳冲他不断摇晃着口中鲜红的长舌头。

马文章委顿在地双手抱头，精神几近崩溃，拼尽全力的大声呼喊：“救命啊！救命啊！快救救我！”

12

马文章认罪了，所有的狡辩和坚持顷刻间土崩瓦解。当一个人的恐惧达到极点时，也许什么都不重要了。

社会上喧嚣一时的连环命案一个月内告破。在侦破技术相对滞后的八十年代，能在短时间内侦破大案，林宇再一次成为公安系统的明星人物。

案件告破，专案组要撤离龙坪高中，林宇同刘子颜告辞。

“刘子颜老师，这次能破案，全依仗你的大力支持。我代表专案组的所有同志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，也要向县公安局为你请功，等候我的好消息。”

刘子颜神色惊慌地阻止。

“林警官，千万不要提到我。我的身份不想让外人知晓，这种破案方式也不会得到认可和推广。若领导问起来，你还是按照常规破案来上报，算我求你了。”

“难道你的功劳就该被湮没了不成？”

“林警官，谢谢你的好意。替人伸冤是我分内之责，如果公开我的身份，恐怕比杀人案更让人惊恐，千万要保密。”

林宇无奈只好答应，并千叮咛万嘱咐地警告魏兵不要说漏嘴。

“组长，你不会是怕刘子颜抢了你的功劳吧？”

“你小子能说句正经话不？刘子颜是暗地里接了她祖奶奶的班，若是说出来，她们家族里很多人都会眼红，社会上也会引起风波，或许还会惹出大乱子。她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，你懂吗？”

“组长，我不懂那么多。可是我清楚你对她越来越关心了，我也看得出来，她对你也越来越温柔了！哈哈哈。”

魏兵嘻嘻哈哈的样子极具喜感，林宇此时才觉得上了魏兵的当，心下暗想，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套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