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灵使者:春草凋零
1
2003年7月3日。
中午,空气如同着了火般炙烤着大地,让人避之不及。
吃过午饭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回宿舍小憩。
姜春草顶着大太阳,悄悄地溜出校园,穿过两条街道,迎面的一片小树林是她的目的地。
林子深处很凉爽,她倚在一棵高高的树干上,从衣兜里掏出小镜子,仔细地擦拭头上的汗,把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捋到耳后。
抬起手看看腕上的表,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,姜春草惬意地闭目养神。
一阵脚步声传来,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。
姜春草猛地转过头,对上的是一双阴狠的眼睛,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眼前。
大热的天,男人戴着口罩和手套,很不正常。
“你是谁?你想干吗?”
男人也不言语,伸手便把她扯进怀里。
“救命啊!救命!”
姜春草的嘴被一只手套堵住,男人恶狠狠地警告:“再叫,就扭断你的脖子。”
男人从衣兜里掏出绳子,姜春草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,嘴被胶带粘了个严严实实。
男人四处瞄了瞄,整个林子里静悄悄的,他把姜春草摔倒在地,麻利地撕开她的衣服。
姜春草口不能言,眼里的泪一滴滴滑下,男人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,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从衣兜里掏出一条细绳。
“姑娘,别怪我心狠,拿人钱财替人消灾。”
细绳缠上了姜春草的脖颈,她惊诧的眼神一点点混沌起来,随着男人不停地用力,她停止了呼吸,一双大眼仍倔强地瞪视着。
男人隔着手套合拢她的眼睛,手一抬起,一双眼睛蓦地睁开。
男人壮着胆又一次合拢她的双眼,待手一离开,她的眼睛再一次睁开,不只是睁开,还认真地眨了眨。
男人“啊”的一声蹦出去好远,“噔噔噔”连连后退,噗通一声栽了个跟头。
从地上爬起来,远远望了望,姜春草的一双眼睛仍旧大睁着。
男人惊恐莫名,飞速起身迅速逃跑,一路踉踉跄跄,只恨没能生出一双翅膀来。
2
上课铃声响起,姚杏有些心急,姜春草还不见影儿,这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。
一下午的课,姚杏都没有听好,心里一直惦记着姜春草,现在已经进入高三复习阶段,成绩突出又积极进取的姜春草,断不会无故旷课,她究竟去了哪里?会不会家里有急事?
夜幕降临,还是不见姜春草回来,班主任蒋子文也着急了,他骑着摩托车去了郊区姜春草的家。
虽听姜春草介绍过家里的情况,可见了她家长的面,蒋子文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惊骇。
她母亲姜华瞎了一只眼,整个面部五官扭曲,虽说年纪不大,可佝偻的腰肢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年,看她的样子,怎么都无法与青春靓丽的姜春草联系到一起。
她继父杨飞虎人高马大,满脸横肉,两腮都是浓密的胡茬,说话瓮声瓮气,一点也不友好。
“蒋老师,你这么晚来我家,姜春草闯祸了?”
“没,没,她下午没上课,我以为家里有事,就来看看,进入高三了,孩子们都挺拼的,我也想听听家长的意见。”
姜华刚要开口,杨飞虎一个眼神,她又喏喏地把话咽了回去。
“没上课?她啊,翅膀硬了,我们也管不了,想读大学,她就自己贷款去,我可没那个闲钱。”
姜华的声音细若蚊呐。
“她爹,孩子高考是大事,你咋这个态度?”
“咋了?她已经十八岁了,还想我养她一辈子?”
既然姜春草没有回家,蒋子文也没有停留的必要,他应付了两句就往回赶。
刚走出院子,姜华小跑着追了过来。
“蒋老师,我家春草到底怎么了?”
“她就是没上课,或许已经回宿舍了,别急。”
姜华红着一只眼睛。
“春草命苦,蒋老师,拜托你多关照,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。”
蒋子文心里一阵酸涩。
到了寝室熄灯的时间,姜春草还是没露面,一个大活人不见踪影,学校向公安局打了报警电话,公安局回应,失踪24小时后才可立案侦查。
3
2003年7月4日,下午。
瑞城公安局组织人力,围绕着瑞城一高附近开始排查。
隔着两条街道的小树林,自然进入了排查的圈子。
五点左右,姜春草的尸体被发现了,她双手被反剪在背后,嘴被胶带封着,衣服裤子都被撕开,脖子上缠绕着一根细细的尼龙绳。
现场发现一双四十六码的鞋印,绳子、胶带、死者衣服上都没有指纹,凶手像是有备而来的蓄意作案。
尸检后发现,姜春草生前并未被强暴,可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,死因是被勒颈而亡,显而易见,这是一起强奸未遂引发的暴力杀人案。
姜华得知女儿的死讯当场昏厥,再醒来后,痴痴傻傻不知所以,失去女儿的打击让她迷失了心智。
杨飞虎对继女的死很是悲痛,粗犷的脸上有凄然之色,强烈要求公安局早些破案,为死去的女儿报仇,当警察问及姜春草是否恋爱时,他很肯定地摇头。
“不会的,这丫头心气高,毛头小子,她看不上。”
作为被害者的好友,姚杏被警察叫去问话,很多问题姚杏都给不出答案。
“她应该有个男朋友,可我不知道是谁,高二下半年开始,她有时就不在学校午休,估计是和男友在一起。昨天她和谁有约,我不知道。”
看来,姜春草的秘密男友至关重要,若不是和男友约会,一个姑娘家跑到树林里才是怪事,去约会男友却遇到了凶手,这个男友一定和凶手有诸多关联。
问遍了她所有的老师和同学,没人知道姜春草的男友是何许人也,把她能接触到的人按照四十六码鞋号一一比对,根本没有穿这个鞋码的人。
现场的绳子和胶带都是随处可见的平常之物,没有凶手的指纹,排查起来难度非常之大。
刑侦队长崔浩前思后想不得其解,他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定位,也许不是熟人蓄谋作案,之所以没留下任何痕迹,可能是碰到了流窜的惯犯。
无论如何,找到死者的男友是破案的关键,他吩咐下去,下大力气排查姜春草的男友。
4
2003年7月6日。
姜春草的男友没找着,所有人都很焦虑。
下午四点左右,瑞城公安局接到报警电话,一个叫王大成的男人当街死亡。
刑侦队长崔浩带着人赶到现场时,附近还围着一些胆大的人。
王大成和几个朋友中午一起用餐,贪杯恋酒的几个人,直到四点钟才结账出来,王大成走在最后面。
路过公厕时,王大成进去方便,大家便小步往前走着,顺便等着他出来。
身后突然间传来“哎呦”声,大家回头看时,王大成已经摔倒在地,双手在脖颈处做拉扯状,如同脖子上有东西勒着,他连声求饶。
“求求你,放过我吧。”
大家被眼前的情景弄糊涂了,快速跑到王大成跟前,用手在他脖子上摸索,没发现任何异物。
他的脖子仿佛被勒得更紧了,张开的嘴已经合不拢,脖子上有条细印一点点深陷,慢慢地,他的头歪向了一边。
眼看王大成没了气息,有人去附近商店给公安局打报警电话,大家散开一定的距离,但是都没有走开,等待公安局前来处理。
刑侦队长崔浩带着人到达后,便对公厕里里外外进行了勘察,什么也没发现。
事情果然蹊跷,王大成脖颈上的勒痕,竟然跟姜春草死亡时颇像。
经过仔细对比,真的一模一样。
小杨让物证科去取姜春草案的凶器,被收在证物袋中的勒颈细绳不知去向,这一发现让他大惊失色。
“队长,勒死姜春草的绳子不翼而飞,这是闹鬼了!”
“什么鬼神的,咱们是警察。”
崔浩虽然斥责小杨的信口开河,可是他心里也很疑惑,青天白日的,一个大活人被活活勒死,谁都没看见作案人,也没发现作案工具,警察局里存放的证物都能失踪,说正常才是胡说。
目前最关键的,是要弄清楚王大成的身份。
王大成是外来人口,居住在一间出租屋里已经两年有余,没有正当职业。
听房东说,时常有一些人来找他,全部神神秘秘的晚上前来,不是戴着帽子头巾,就是戴着大眼镜或者口罩,走时也低头不语,怕人注意的样子,不像什么正经营生,若不是房子空闲得太多,房东巴不得他赶紧搬走。
小杨领着几人进了王大成的房间,屋子里一览无余,衣柜、床铺、厨房、卫生间,都是一应生活用品,没什么特殊。
衣柜的最下面,有一本相册,翻开时,都是一些老照片,有的都已经发黄。
细看时,觉得有些奇怪,除了一张全家福外,其余的照片都是母亲带着儿子的,看来这个王大成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,为此,小杨几人还仔细看看应该是王大成父亲的那个男人,然后便把相册收拾起来,准备带回局里。
一名警察拍了拍床铺,听着发出空声,便掀开被褥。这是带箱柜的木制床,床底下堆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和鞋子,还有一个很新鲜的鞋盒。
打开一看,大家都倒吸口冷气,这是一双四十六码的皮鞋,鞋子底下还压着一个信封,信封里有一张女孩的照片,明眸皓齿巧笑嫣然,正是姜春草。照片后面写着“7月3日中午12点,城郊小树林”的字样。
王大成平时穿的都是44码鞋,刻意买了大两号的皮鞋,背后一定大有文章。
经过痕迹核对,这双46码皮鞋与案发现场的鞋印完全吻合,这只不过是王大成使出的障眼法而已。
这些物证足以认定王大成的杀人嫌疑,从照片背后的字迹看,他是被授意作案的。
如今王大成死于非命,是仇家报复还是杀人灭口,一时难下定论。
5
2003年7月7日。
瑞城公安局又接到报案,西郊垃圾场发现一具男尸。
小杨警官很情绪化地嘟囔一句:“这死人还扎堆,自打姜春草死亡,咱们就没消停过,依我看,就是她阴魂不散搞的鬼。”
崔浩队长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“破案要靠证据,不是你瞎猜胡说的。”
一行人赶到现场,这是个高大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,身上还散发着酒味,脖子上有一条清晰的勒痕。
看他的穿着,西裤笔挺衬衣雪白,皮鞋还闪着光,像是要出席庄重的场合,或者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。
虽说他也是被绳索勒死的,可脖子上的勒痕明显比勒死王大成的绳索要粗,现场也没留下作案的绳子。
至于说现场的脚印,实在是无法提取,尸体横陈之地是垃圾场,废物层层叠压,还有些塑料袋子随风滚动,给提取证物造成了极大的困扰。
死亡男子叫杨飞虎,是姜春草的继父,果然与姜春草案有关联。
小杨警官对着崔浩嘀咕了一句:“队长,咋样,我猜得没错吧。”
崔浩带着小杨等人马不停蹄地赶到郊区姜春草的家。
姜华疯癫之后,整个脸不只是五官扭曲,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,脏兮兮的样子甚是可怜,屋子中央的茶几上,放着一碗白饭,还有一盘冒着热气的炒鸡蛋。
姜华正要吃饭,见到有陌生人进屋,她马上蹲到墙角,双手抱着头,嘴里含糊地叨叨着。
“不是我要的,别打我,别打我。”
正在这时,门“咯吱”一声被推开,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走进来。
姜华一见,马上奔到他身边。
“张伯伯,我怕。”
老者看看崔浩一行人,然后镇定地拍拍姜华的肩膀。
“不怕,没事。”
这位老者叫张玉泉,现年66岁,是姜华的邻居,从附近一家机械修造厂退休。
一说起姜华的遭遇,张玉泉叹息连连,下意识间湿了眼眶。
姜华原本住在大山里的姜家沟村,父母重男轻女,她从出生就不招人待见,在她四岁时,母亲又生下弟弟,她便成了无足轻重的家庭成员。
有一天她去山上玩耍,不小心滚落山崖,小命倒是保住了,却被树枝穿瞎了一只眼睛,自此以后,她的五官也逐渐扭曲,相貌越发的丑陋不堪。
眼看姜华一天天长大,姜家父母愁容更甚,本想拿女儿换些彩礼钱,可这副尊容自然无人问津,父母时常骂她累赘、赔钱货,她成了全家人的出气筒。
虽说姜华貌丑,可是她智商不低,为了讨好父母,也为了远离怒骂和责难,她便承揽了地里所有的活计,天不黑不回家。
正因如此,便惹出了祸事。
在她十八岁时,有一天在地里除草,眼看天色已晚,她想干完再收工,天很快就黑了下来。
还不等她收拾回家,就被一个蒙面男人扑倒,身子单薄瘦弱的姜华简直不堪一击,稀里糊涂地失贞于陌生男人。在那个封闭落后的山区,女子失贞简直是罪大恶极,若声张出去,无异于自取其辱,只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咽。
事情并没有以姜华的沉默而结束,一个多月后,姜华出现呕吐的早孕反应,她偷偷告诉母亲。怕女儿给姜家坏了名声,将来影响儿子娶媳妇,姜妈妈给了女儿五百元钱,打发她偷偷去医院打胎,然后离开老家自谋出路。
姜华就这样被姜家轰了出来。
她背着简单的行李去了汽车站,四顾茫然,第一次走出大山的姜华战战兢兢,不知道该去哪里。
幸好遇到了张玉泉。当时的张玉泉48岁,在机械修造厂做门卫,换班休息的他有很多闲暇时间,他曾去姜华家的村子走亲戚,与姜华有过一面之缘。
得知姜华要去城里打工,张玉泉便把她领到瑞城郊区自己家附近,帮她租了一间平房,然后帮她去城里找了一份刷碗的工作,姜华就这样在瑞城落了脚。
十八岁的姜华心怀感恩,口口声声称张玉泉为张伯伯,开工资时也给他买些酒菜,当作一门亲戚走动着。
姜华也曾偷偷去医院,想早些做人工流产,偏偏她身体条件不适合,又没有家属陪着,被医生断然拒绝。
时间一长,姜华的身子显了怀,胎儿的每一次胎动,都让姜华感受到生命的震撼力,抚摸着膨胀般的腹部,一种情愫慢慢升腾,隔着肚皮摩挲着胎儿蹬踹出的小小凸起,姜华沉睡的母爱被激发,她头一次有了做母亲的兴奋。
姜春草就这样来到了人世。
姜春草五岁时,二十三岁的姜华嫁给了本地刑满释放的杨飞虎,他因为品行不好,三十五岁还光棍一条,在一家开发公司跑外围,实际干的就是吆五喝六打打杀杀的勾当。
姜华拖着幼小的孩子,生活实在难维持,本想找个依靠,可暴虐成性的杨飞虎,稍不顺心,便拿姜华母女出气,虽说吃喝不愁了,可是精神上备受折磨,娘俩在杨飞虎的淫威下苦挨着日子。
姜春草漂亮聪明,人见人爱,姜华在凄苦的生活里看到了希望,守护女儿成人是姜华唯一的愿望。
姜春草死讯传来,姜华的精神支柱瞬间崩塌,十八年的欣喜和等待竟然是噩耗,血脉相连的女儿阴阳相隔,任谁都无法接受。
疯癫后的姜华让杨飞虎厌恶,他怒目而视呵斥连连,几乎日日买醉自行逍遥,丢下姜华不闻不问,没有丝毫的夫妻之情。
幸亏姜华认了张玉泉这门亲戚,有他在一旁照顾着,姜华才能保证一日三餐,不至于忍饥挨饿。
得知姜华的身世经历,每个人心里都酸酸的,对张玉泉的仗义助人暗生钦佩。
崔浩向张玉泉欠了欠身子。
“张老伯,谢谢你如此大爱无私,无亲无故的,一般人做不到这样,我代表所有办案人员,向你表示感谢,谢谢您!”
张玉泉揉了揉干涩的眼睛,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。
“都不容易的,应该互相帮助,我就拿她当女儿看,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,呵呵。”
“张老伯,杨飞虎死了,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吗?”
“他死了?好,好啊,报应,该。”
“张老伯,他平时都得罪过什么人?”
“他呀,仇人太多了,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的,啥事都干,哪能没人恨呢,你们可以去打听,大家都知道。”
经过调查,杨飞虎平时横行霸道惹是生非,与他有过节的人真的太多。
虽然有过过节的人多,但是要么有不在场证明,要么犯罪动机不足,案件陷入谜团中。
6
2003年7月9日。
崔浩对着卷宗发愣,右手不停地抓挠头顶并不茂密的头发。
案件疑问线团太多,先是姜春草被杀,接着是王大成这个杀害姜春草的凶手被杀,然后又是姜春草的继父被杀,这之间有什么关系?
下班时间,崔浩带着小杨找到了林宇的家。
看是两名警察上门,林宇很客气地把他俩让进了屋里。
“两位警官,找我有事?”
崔浩上下打量林宇一番,以见老前辈的礼节,恭恭敬敬给林宇敬了个礼,林宇慌忙站起,不知崔浩此举为何。
崔浩说自己是慕名而来,对林宇在公安战线的传奇事迹熟稔于心,如今瑞城有重大案件,想请林宇协助,他可以出面同林宇的单位协调借调一事。
听说有重案,林宇自是不能推脱,既然有刑侦队长出面,林宇没多考虑就点了头。
“林宇同志,我们还需要你带上林如意,这个案子透着些古怪。”
林宇此时才明白,感情人家是奔着林如意而来,与其说请自己出山,还不如说是请林如意助阵。
住在瑞城这几年,如意风头正盛,虽说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,附近的几条街几乎家喻户晓。
这也得益于刘老太太的推波助澜,她是如意的师父,遇到事情却只在家坐镇,总是派如意去实战,让小小的如意名声大噪,成了大家口中的小神仙。
听说警方要请林宇父女协助破案,刘老太太颤巍巍地过来搭话。
“警官,这林如意是我徒弟,魏兵也是我徒弟,她们姐弟一同切磋技艺,不可须臾分开,你们也带上魏兵吧,会用得上的。”
这倒好,买一赠一,崔浩只好把一大两小都请到了刑侦大队,上学时间,林如意和魏兵都去学校,放学后就回到公安局安排的驻地。
小杨领着林宇他们一大两小到了姜春草被害的小树林,此时已经接近傍晚,树木遮挡了阳光,林子里有些阴暗,小杨觉得脊梁骨嗖嗖地冒着凉风。
魏兵抽紧鼻子用力吸气,林如意左腕微微扬起,一缕白光直射向前面一棵高高的树干,林如意眯起眼睛往树梢上瞄,一团烟状物悬浮在交错的枝丫间。
林如意手微微往怀里拉,那团烟状物飘荡荡跟了过来,她双手用力合拢,团状物从庞大分散到聚拢缩小,不一会儿,成了一小团,如同孩童玩耍的皮球大小,转眼间没入林如意怀中。
小杨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,刚想开口,林如意用两根手指压在了嘴唇上,示意小杨噤声。
魏兵凑到小杨耳边,用极低微的声音告诉他:“姐姐在和阴魂说话。”
7
2003年7月10日。
崔浩召集所有参与案件调查的同志一起研究案情,大家三三两两地走进会议室,看到林宇领着两个孩子坐在一侧的凳子上,所有人都露出惊诧之色。
崔浩向大家介绍。
“这位林宇同志是我们的老前辈,我请他们三人来帮助我们破案,大家把最近几天的摸排结果交流一下。”
几天之内死亡三人,这在瑞城的历史上都是没有的,公安局对此案重视程度空前,集中了所有人力参与案件的侦破。
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,虽说都掌握了一定的信息,可是无法把这些内容串联起来,崔浩一脸期待地望向林宇三人。
林宇对着林如意努努嘴。
林如意同姜春草的阴魂交流后,心里很有底气,说话便开门见山。
“勒死姜春草的是王大成,可他与姜春草并无恩怨,是受雇于人,他自己也不知道雇主是谁。姜春草死后不甘,她的阴魂杀了真正的凶手,可是幕后之人还一直逍遥法外。
“依我看,这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瑞城一高王正义的妻子蔡莉莉,因为姜春草说,她的秘密男友就是她的数学老师王正义。如果蔡莉莉知道丈夫移情,这是最有可能的杀人动机。至于说杨飞虎之死,姜春草没有行凶,凶手必然另有其人。”
众人听后非常震惊,有的点头,有的摇头。
就在这时,报警电话打来,垃圾场再一次发现男尸。
参会者都到了现场,死者正是瑞城一高数学教师王正义,脖颈上的勒痕与杨飞虎如出一辙。
8
2003年7月11日,蔡莉莉出差回来,一下火车就遇到了警察。
听说王正义被勒死,蔡莉莉懵了,继而蹲在地上嚎啕痛哭。
问及王正义可能的死因,她头摇得拨浪鼓似的,推脱得一干二净,说自己的工作与学校没有交集,毫不知情。
当警察拿出王大成手里的照片时,蔡莉莉翻着白眼一言不发,警察当场让她核对笔迹,她拒不接受。
这时的蔡莉莉还妄想做最后挣扎,其实公安局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,她的抵死不认毫无意义。
案发前两周,蔡莉莉去学校找蒋子文,想让他劝劝王正义,当时两个人闹得挺僵。
蒋子文劝说了一阵,因为有紧急会议,就让蔡莉莉去王正义办公室等着,她刚拐进走廊,看见一个极俊俏的小姑娘抱着一摞作业本进了王正义的屋。
小姑娘走后,蔡莉莉进屋等人,下意识打开了王正义的抽屉,一眼便看见放在上面的女孩照片,正是刚出门的姑娘,照片下面还有一张字条,写着“愿我的笑容常伴你左右”,听语气两人关系不一般。
蔡莉莉刚想撕碎照片,转而又改了主意,想想最近王正义对自己的冷淡,一定事出有因,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,她硬是把一腔怒火慢慢压下。
她把照片和字条收在自己的包包里,没事般等着王正义,并从王正义嘴里知道了小姑娘就是姜春草,是王正义的数学课代表。
此后,蔡莉莉经常偷偷跟踪王正义,在校外小树林旁,她看见了王正义和姜春草亲热的画面,恨得她咬牙切齿,从那一刻开始,她就在盘算怎么惩治姜春草。
蔡莉莉在企业工作,她的老板结交了好多社会人物,通过他们,蔡莉莉知道了王大成这个职业打手,便偷偷联系他,准备处理掉姜春草这个心头之患。
7月3日,一大早,蔡莉莉说婆婆让王正义回家一趟,有要事商量,因为上午没课,王正义没吃饭就回了母亲家。
蔡莉莉见丈夫已走,她随后去了学校食堂,以找王正义为借口,眼睛一直瞄着姜春草,故意挤到她身边,姜春草并不认识这位怀着恶意的师娘。蔡莉莉把一张写好的字条放进了姜春草口袋,那上面写着“中午12点,小树林”,笔迹像极了王正义。
怕姜春草错过时间,蔡莉莉故意把一杯豆浆洒在姜春草衣服上,然后热情地帮着擦抹,见姜春草掏出口袋里的东西,并飞快地藏匿起那张纸条,蔡莉莉放松了绷紧的神经。
一切安排就绪,王大成按照蔡莉莉给的提示去了案发地,蔡莉莉主动向单位请求出差,于7月4日早离开了瑞城。
虽说姜春草对字条也起过疑心,可是那字迹她认得,小树林也是他们常去的地方,一晃几日未聚,或许他想给自己一个惊喜,陷入爱情中的女子智商几乎为零,她对字条如何进了自己的衣兜没做猜想,只是憧憬着见面时的兴奋和喜悦。
单纯的姜春草掉进了蔡莉莉精心设计的圈套中。
任你千算万算,也抹不去自己曾经的痕迹。
蔡莉莉每次来学校都有人看见,警察获得这些信息易如反掌,核对她的笔迹更是毫无悬念,她们单位的财会报表都是出自她手。
本以为自己设计得巧妙,终究难逃法网,蔡莉莉不得不认罪时,还心有不甘。
“都怪王大成这个贪心鬼,给了他佣金还不满足,为了讹我的钱,不肯把照片烧掉,否则的话,你们拿什么指正我,哈哈哈。”
9
蔡莉莉真的是王大成的雇主,可是她丈夫如何被杀,她是一点也不知情。
经此一事,警察对林如意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。
崔浩温和地问:“小姑娘,你再分析分析案情,如何?”
林如意不好意思地笑了,转回头望着林宇,“通灵之事可以找我,破案的事,还是我爸爸在行。”
林宇像当初侦破案件一样,和崔浩仔细地分析探究。
勒死王大成的是姜春草的阴魂,不用再去查找凶手。
杨飞虎和王正义的死亡,看上去像似同一人所为,两个不挨边的人,若被同一人所杀,一定有着必然的关联,这个关联点就是姜春草。
杨飞虎曾经强暴过姜春草,虽说他是姜春草的养父,可也是姜春草的仇人。
据姜春草说,杨飞虎和姜华结婚时,很厌烦她带着个拖油瓶,对姜春草从来没有好脸色。
姜春草童年所有的幸福感,都来源于邻居张爷爷,这个看似简朴节约的老爷爷,对姜春草付出了极大的爱心,玩具零食花衣服,张爷爷没少给姜春草买,在她幼小的心里,张爷爷才是对她最好的人。
随着姜春草一点点长大,往日的小丫蛋越发的漂亮可人,杨飞虎对她的态度改了好多。
进入初三,姜春草需要补习功课,杨飞虎破天荒地帮她找辅导老师,接送她上下学,带着她吃夜宵。
所有人都认为,杨飞虎这个继父很称职,唯独张玉泉不相信杨飞虎的好,他偷偷地提醒姜春草,说杨飞虎对她心怀叵测,要她当心这个继父,可当时姜春草还小,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根本不懂张爷爷话里的含义。
姜春草去高中报到时,杨飞虎用自行车帮她推着行李,走到一处玉米地时,杨飞虎去地里方便,姜春草一人在路旁等着。
突然,玉米地里传来杨飞虎的叫喊声,姜春草以为继父有难,不加思考就飞快地冲进去,自然是中了杨飞虎的计,一个十五岁的如花少女,被残暴的继父夺走了童贞。
姜春草无数次地想去控告继父,让这个披着人皮的狼受到应有的惩罚,念及姜华需要人照顾,看到母亲越来越弱的身子,还有她那张让人生畏的脸,姜春草压下满腔怒火,只要杨飞虎能给母亲一个家,她宁愿自己偷偷地舔舐伤口,只是从此以后,她住在学校,轻易都不肯回家。
王正义自己有家庭,还勾引天真的学生,致使姜春草被他妻子设计杀害,应该说是这起案件的始作俑者,对姜春草的死负有直接责任。
王正义和杨飞虎都是姜春草的仇人,想杀死他俩,必然是爱姜春草的人。
崔浩眼里有亮光。
“林前辈,你的意思?”
林宇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“嗯,极有可能。”
10
崔浩和小杨又一次来到姜华家,这一次多了林宇他们大小三人。
姜华的疯癫没有好转,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众人,面部扭曲得让人恐怖。
崔浩提议去邻居张玉泉家问问情况,不等大家动身,张玉泉推门走了进来。
“警官,你们来了。”
张玉泉很随意地打着招呼,魏兵突然抽紧鼻子,一点点向张玉泉身边靠近。
林宇看出了苗头,很委婉地提出要求。
“大伯,姜华有病,看样子也不清醒,还是到你家聊聊,我们想了解些情况。”
张玉泉略有迟疑,还是点头同意,自己前头带路。
虽说张玉泉鳏居多年,屋子还是挺干净的,整齐的被褥家具,墙上一排相框,看到中间的一幅照片时,小杨的眼睛眯了起来,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会儿。
“张大伯,这照片里是你?旁边一定是你的老婆孩子喽。”
“是啊,我儿子五岁时,他娘就带着他走了,好几十年了,不提也罢。”
“你儿子叫什么名字?他娘姓什么?”
张玉泉明显顿了顿,“他娘姓王,我儿子叫张大成。”
小杨看向崔浩,两人相对无语。
门外传来魏兵的喊声,众人出门一看,他蹲在院子里一米多深的萝卜窖旁,用手指着底部,那是一些纷乱的树枝,还有风刮来的残枝碎叶。
林宇向崔浩转达魏兵的意思。
“崔队长,找人翻看一下吧。”
张玉泉的脸有些不高兴。
“警官,这是我家闲置的萝卜窖,一览无余的,还能藏什么不成?”
崔浩看向林宇,见他目光坚定不为所动,便让人下去翻动树枝。
果不其然,树枝下面松软的泥土中藏着一个塑料袋子,袋子被拽了出来,里面有一根小手指粗细的绳子,一双八成新的黄胶鞋,一件类似披风的蓝布,当这些东西齐齐地摆在众人面前时,张玉泉的脸变了色。
崔浩厉声喝问:“杨飞虎和王正义是你杀害的吧?”
张玉泉也不否认。
“他们两个都是畜生,该死!”
“你为什么杀害他们?因为姜春草吗?你为什么要替姜春草报仇?”
张玉泉一声不发,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。
林如意不动声色地走近,围着张玉泉转了好几圈。
11
张玉泉虽说被羁押,可他态度蛮横,宁肯受死也不交待作案动机,小杨气得头大,不住嘴地发牢骚,林如意主动请缨,要和张玉泉谈谈。
看着眼前的小姑娘,张玉泉突然哽咽,估计是想起了姜春草小时候的样子。
“你不说没关系,我知道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。”
张玉泉满脸愕然地望着她。
“杨飞虎强暴了姜春草,这是你恨他的原因,可是你不敢和他正面交锋。杨飞虎再一次纠缠姜春草时,被王正义遇见救下,你很感激这位老师,没想到他竟然对姜春草心怀不轨,更想不到的是,姜春草对这份感情甘之如饴,你只能咽下仇恨。
“姜春草被人害死,你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个男人,你就谋划着要除掉他们。他俩到死都不知道,你这些年一直偷偷关注着他们,他们的所作所为一直在你的监视之下。”
张玉泉张大了嘴,慢慢合拢上,还是不发一言。
“其实,杀害姜春草的是你的儿子张大成,他随母亲离去多年,混迹社会无恶不作,最后也没得善终,他变成这个样子,与你脱不了干系。更为可悲的是,他杀害的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。”
张玉泉的脸变得惨白,嘴唇不停地抖动。
“你,你,你胡说些什么?”
“别问我如何晓得,你在姜华身上犯的罪,无论如何都偿还不了,姜春草悲惨的命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,你以为杀了那两个畜生,你就可以安心了?”
张玉泉终于端不住了,他蹲坐在地上,双手抱头,老泪纵横。
“天啊!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!”
12
林如意拍了拍衣兜,“说吧,还有什么心愿?”
姜春草弱弱的声音传来,“用我的灵力治愈妈妈,让她好好地生活下去。”
“如此这般,你会魂飞魄散,人世再与你无缘了。”
“我的到来是妈妈的灾难,就把一切美好都还给她吧。”
林如意从怀里掏出皮球大小的一团,这团气体被托在双手之间,反复揉捏压缩,最后成了一颗晶莹的药丸。
林如意把药丸送入姜华的口中。
药丸如有灵性般自动滑入姜华的腹内,她的身体蒸腾出丝丝热气,待一切恢复平静,姜华已经脱胎换骨。
三十六岁的姜华神采飞扬,眼睛明亮,皮肤白皙,身材匀称,就是姜春草十八岁的模样,只是丢失了一些痛苦的记忆,一切仿佛回到了十八年之前。
姜华看着身边这么多穿警服的人,不知发生了什么,环顾四周,陌生得很,她便小心翼翼地上前。
“警官,发生了什么?这里是哪儿?”
崔浩和颜悦色地说:“先说说你的情况,姓甚名谁,多大年纪,住在哪里?”
“我叫姜华,18岁,住在大山里的姜家沟,警官,我迷路了,能送我回家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