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灵使者:老宅的秘密

1

2001年夏。

六月初一夜,天阴沉沉的黑,蓦然间,一道亮光闪过,阴风咋起,所到之处,男童都大汗淋漓。

六月初二早,瑞城儿童医院人满为患,二十名男童同时入院,均昏迷不醒,查不出病因。

病房外的家长们一脸焦急,坐立不安。

“你家孩子是咋回事啊?”

“白天还好好的,昨晚疾风过后,就开始冒虚汗。”

“我家孩子也是这样。”

“昨晚的风咋那么大呢,天气预报里也没提有风啊?”

“就是,都农历六月了,不该有这么大的风,邪门。”

儿科主任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医生,一上班就开始查房,按个病床看过后,脸阴沉得怕人。

护士开始逐个唤家长去主任室,每名家长都把孩子生病前的情况介绍一遍,然后便急火火地追问孩子的病情,主任一直拒绝回答。

一个小时后,二十名患儿的家长被请到了医院的会议室,医院的一名副院长主持会议,儿科主任也在场。

“各位家属,我理解你们的心情,更想替你们分忧,可目前,我必须告诉大家实情。

我今年57岁,工龄33年,就在30年前,我们医院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形,一大早就接诊了20名患儿,无一例外的昏迷不醒,查不出病因。”

所有人都神情肃穆,紧张兮兮地听副院长的下文。

副院长使劲喝了两口水。

“所有男童都不是患病,是被妖术摄了魂。”

此话一出,众人皆惊,静了片刻,便炸开了锅。

“你们还是医院吗?看不好孩子的病,竟然用迷信来骗我们,我们要投诉。”

“对,大家一起去,讨个说法。”

德高望重的儿科主任开了口。

“各位家属,副院长说的句句属实,当年我也是亲历者。

现在不该探讨其他事,抢救孩子要紧。”

“主任,你都没办法,我们找谁去啊?”

“当年的危机是一位叫邱春阳的捉妖师化解的,他就住在瑞城东区的五里巷,据说已故去多年,或许他的后人能有办法,大家可以一试。”

2

邱亮一大早被一群人围住,硬要拉他去医院,从大家口中得知男童们生病的事,他一脸无奈。

“各位弟兄姐妹,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?我爸是邱春阳不假,我六岁时他就去世了,爸爸是不是捉妖师,我不清楚,更不会什么法术。”

红了眼的家属们不听他解释,几乎是押着他到了医院。

一进医院门,碰上另一伙押着邱光的一群人。

两群人汇到一处,走进病房,满眼都是直挺挺躺着的孩子,邱家兄弟也是大吃一惊。

“我们不是为难你们兄弟,看看这些孩子,我们也是不得已。”

“听说你父亲30年前化解了类似的病症,我们想求你哥俩帮帮忙,你们千万不要拒绝。”

“你父亲是我们瑞城最有名的捉妖师,你哥俩一定会法术,就帮帮这些苦命的孩子吧。”

邱家兄弟费尽口舌,无论怎么解释,大家就是不肯放开他们,他俩成了所有家属心里那根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
眼看脱身无望,邱光还惦记着今天的一单生意,再走不开,便会误事,眼珠转了转,便想出了脱身的法子。

“各位,咱们都先冷静一下。

我父亲30年前就去世了,当时我哥六岁,我姐四岁,我两岁,我们这样三个孩子,能懂什么呢?我们连父亲是做什么的,都不清楚,更别说其他了。”

人群中有小声嘀咕,然后一个人瓮声瓮气地说。

“就算你们不会,当年的情形你们总知道一二,也能帮我们出出主意,我们这也是病急乱投医,你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?”

“如果各位想知道当年的情形,想找出有效的解决办法,还不如去找我的老妈更稳妥,大家好好想想。

这样吧,我妈目前在我姐姐家,我大哥负责告诉你们具体地址,我还有事,先走一步。”

3

十天前,农历五月二十。

邱老太太走出院子时,总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。

“明明啊,我总觉得不对劲,要不,妈就不去了吧?”

“妈,妞妞整天念叨姥姥,别胡思乱想,快走吧。”

“可我有不好的预感,妈还是想想再说。”

邱明明气得满脸通红。

“妈,你眼中除了儿子,根本就不惦记我这个女儿,如果是我哥哥或者弟弟来接你,保管你乐颠颠地跟着去。

忘了你有病时我怎么照顾你的,忘了我不顾身子虚弱给你输血,我哥哥弟弟什么也不做你也高兴,真是太偏心了。

这次是妞妞想你,若你固执地不和我走,别想有下次了,我再也不会来家里,就当你没我这个女儿好了。”

邱明明的一通牢骚还真管用,邱老太太停住了回转的脚步。

“明明啊,妈不偏心,女儿也是妈身上掉下的肉,手心手背的,没啥区别。”

邱老太太锁好大门,用手使劲拉了几下,确定无误,这才跟着女儿往公交车站走。

邱明明是邱老太太的女儿。

邱老太太有三个孩子,大儿子邱亮,小儿子邱光,女儿排行在二。

儿女各自成家,邱老太太独守着邱家老宅过日子,这里偏僻老旧,生活设施落后,可邱老太太就是不肯离开。

进入2000年,邱家老宅所在的五里巷开始动迁,很多住户都搬走了,邱老太太拒绝谈动迁条件,根本不理这个茬。

邱亮想探探妈妈的心思。

“妈,这附近住户都走光了,你咋打算的?”

“亮啊,不管谁搞开发,想让我搬家,时间得由我定,否则的话,没得商量。”

“妈,你近一年来总往家领些诡异的人,神神叨叨,怪瘆人的,想干嘛?”

“咋了?我在自己家,想干嘛就干嘛,轮得到你干涉?”

“妈,我不是这个意思,您老年纪越来越大,自己住本就不方便,再弄些鬼怪的事,我们担心。”

“我还不糊涂,有分寸的,别瞎操心。”

邱亮本就是个不善沟通话很少的人,被妈妈回敬后,便不知道如何收场。

“妈,这阴暗潮湿的老宅有什么好,就跟我一起过吧,别让外人笑话我不赡养老娘。”

“外人咋说我不管,我的事,自己做主,不想去趟你们家的浑水,婆婆媳妇孩子一大家人,不好相处。”

邱亮劝不动老妈,只好打道回府。

邱光是个能言善辩的主,因为是幺儿,邱老太太格外宠爱,他仗着三寸不烂之舌,劝邱老太太去他家生活,说要好好孝敬一下自己的老娘。

“光啊,妈现在能走能动的,不劳你们费心,若是因为动迁的事,还是免谈。”

邱老太太最疼爱的老幺都吃了软钉子,邱家兄弟没了辙,赶上周末,他们兄妹仨聚在一起商议。

“明明,小光,妈的事我摆不平,她一直这么固执,从来都听不得别人的劝,看你俩谁有好主意吧。”

“哥,小光,咱们就和妈直说,动迁本就是好事,多给这么多动迁款已经不错了,若是再拖着,耽误了工期,怕是就没这等好事了。”

邱亮和邱光均表示不妥,老妈根本不是爱钱的人,让她为了钱妥协,绝不可能。

“哥,妈最疼我姐家的妞妞了,让我姐以妞妞想她的名义把妈接走,老宅不就空出来了吗?等老妈回来,屋子成了平地,生气也没用啊。”

邱明明瞪圆了一双杏核眼。

“啊?感情你们两个演着大孝子的角色,让我糊弄咱老妈,老宅拆了后我成了老妈眼中的罪人,凭啥?”

邱亮拉长了语调。

“明明,咱这老宅的拆迁款可是几十万啊,放到银行吃利息都比咱工资高,你就不眼红?”

“眼红什么?我是女儿,你们会给我多少好处?”

邱亮和邱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。

“明明,如果你能把老妈劝走,你就是咱家最大的功臣,拆迁款给妈四层,其余的,咱仨平分。”

“真的?说话要算数。”

自此以后,邱明明隔三差五便回老宅看老妈,手里总提着些老妈爱吃的糕点水果,说上了小学的妞妞很想姥姥,如何如何。

邱老太太闲在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,心里真的惦念小外孙女,那可是自己辛苦带大的娃,这才下了决心,收拾好家里家外,便跟着女儿离开了家。

4

邱老太太前脚刚走,邱家附近一下子涌出来好多人,在邱家两个儿子的带领下,屋子里的一应物品被迅速地收进卡车里,一溜烟似的开走了。

屋子腾空了,接着便有抓钩机进驻,轰隆隆地一阵抓挠后,邱家老宅眨眼间变成了一片废墟。

开发商张老板拿出图纸,掂量了一会儿,这个邱家老宅的位置刚好是新建小区的绿化带,他便打算撤走人力,不再浪费功夫。

乔三民凑近张老板身边,声音压得很低。

“老板,这邱家老一辈可是有名的捉妖师,必然藏有降妖的宝物,这些东西不能摆在明面,一定藏在暗处,这些抓钩机不能撤,或许能淘到些宝贝呢。”

张老板肥硕的下颌点了点,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

“三民,这事就交给你了,李虎,听你三民哥的吩咐。”

抓钩机在乔三民的指挥下,不停地东挖西铲,一个下午也没挖到什么有用的东西。

眼看快到收工的时候,司机嘟嘟囔囔没有好态度,李虎凑近乔三民小声问。

“三民哥,真的有宝?不会白忙吧?”

乔三民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,李虎收了钱便没话说,任凭乔三民指手画脚,一直忙到天黑,抓钩机的铁手碰到了阻力,一阵金属撞击之声传来。

乔三民和李虎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。

泥土中显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皮盒子,铁皮上竟然没有一丝锈迹,也不知埋在地下有多久。

李虎把司机招呼下来,三个人一起努力,总算把铁皮盒子搬了出来。

司机从工具箱中找出几样修车的工具,一阵子折腾,盒子终于被打开。

里面并没有想象的宝贝,只有一个褐色瓷坛,口上用符纸贴着,包裹的严严实实,瓷坛上贴着一张白纸,上面写着“邱春阳”三个字。

李虎开口发问。

“三民哥,这是什么?”

“应该是邱春阳的骨灰。”

李虎和司机同时蹦出老远,冲着地上吐了三口吐沫,然后前前后后的拍打自己的衣服裤子,再也不肯上前。

乔三民唇角微翘,悄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黑红相间的香囊,探进铁盒里。

用力撕掉坛口的黄符,破除一切阻碍,乔三民把右手伸进了坛子里,在骨灰中摸索,一个圆圆的珠子被他握在了掌心。

乔三民飞快的把珠子装入香囊中,纳进衣兜,此行目的已经达成,他便若无其事的招呼李虎和司机。

“两位兄弟,咱哥仨够倒霉的,碰到了这事,哥哥我请你俩喝两杯,压压惊。”

三人在饭店大吃大喝了一顿,酒酣之际,乔三民说酒能冲霉气避灾邪,挖出骨灰是大不吉之事,万不可再提及自惹祸端。

李虎和司机心领神会,三人达成了守口如瓶的君子协定。

5

手电晕黄的光射进地窖,乔三民顺着木梯趴着往下挪,地窖里的霉味直冲口鼻。

地窖西北角放着一口三号水缸,里面是七七八八的杂物。

将水缸搬离,缸底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,再一次挪开,一个凹陷处满满地堆着木屑。

乔三民手伸到木屑堆里,拽出来一条长一米左右的青蛇,青蛇纹丝不动,像似冬眠一样。

掏出兜里的香囊,一颗耀眼的珠子显露出来,乔三民把蛇头握住,掰开蛇嘴,珠子被送入蛇口,强行让它吞下。

五分钟后,蛇有了动作,体型一点点长大,足足有原来的两倍多,红色的蛇信子舔了舔乔三民的脸。

“小青,好久不见,我是拼了最大力气才救活你,你可别辜负我的期望。”

青蛇像听懂了似的,对着他连连点头。

当乔三民蹬着木梯爬上地面时,地窖口青影一闪,他还没看清,蛇口张开,一缕亮光刺得他闭上了眼睛。

青蛇消逝在黑夜里,乔三民锁好老宅的院门,这栋院子他也久未光顾,若不是地窖里藏有秘密,他根本不愿来这低洼阴暗的破旧平房。

现年41岁的乔三民出生在很有名气的乔家,当年的乔家殷实富庶,人丁兴旺,街坊邻居都艳羡不已。

乔家世代敬奉保家仙,乔家人对仙家的灵验非常笃信。

乔家的保家仙是一条两米多长的青蛇,敬奉它需要一些鸡鸭鹅鸟等小动物。

三十三年前,乔家的保家仙突然口吐人言,声称不再需要动物做贡品,只有男童的阳气才能摧动它腹中的“纯阳丹”,功成之日,它便可以化为人形,届时法力无边,任乔家随意差遣,保乔家飞黄腾达。

当时的年代正是破四旧的高潮,文化大革命势不可挡,乔家不敢声张,偷偷把青蛇藏在地窖里,既不敢答应它,更不敢拒绝它,只能任其自由发展下去。

八岁的乔三民淘气得很,总在地窖里爬上爬下,大人们都忙碌生活琐事,没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。

有一天,乔三民听到地窖角落里有人声,摸索到跟前,眼睛适应了黑暗,才看清说话的是一条青蛇。

乔三民并没有害怕,反而因为新奇更凑近了些。

“我快饿死了,给我点吃的吧。”

“你想吃啥?”

“把你的头伸过来,我闻闻就行。”

青蛇吸了口乔三民的气息,便精神了许多。

就这样,乔三民每日都下地窖让青蛇吸气,他自己的身子便逐渐虚弱起来,青蛇为了保住乔三民的健康,就给他出了个主意。

自此以后,乔三民上学总是带着有盖子的瓶子,让同班的小男生们往瓶子里呼气,谁呼气的时间最长,就能得到一块糖的奖励。

乔三民靠着这样的方法养着地窖里的青蛇,更是亲热给它起名叫“小青”,时常陪着它玩耍游戏。

1971年,乔三民11岁,放学后下了地窖,青蛇不在,以为它去野外闲逛,可是这一去便没了青蛇的影子,他偷偷地四处寻找。

后,他在郊外一片树林里找到了干瘪萎缩的青蛇,已经死去多日了。

乔三民哭了好久,不忍心丢弃,便把青蛇的尸体重新放回地窖里。

就在当晚,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,梦中的青衣男子自称为青蛇,说自己被邱春阳所害,腹中的“纯阳丹”也被掠走,请求他把自己的尸身藏起,日后帮助寻找“纯阳丹”,自己就可以复活重生。

6

乔三民一点点长大,他心里的秘密不为人知。

他多方收集探听,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大概。

邱春阳是瑞城最有名的一位捉妖师,青蛇私自偷取男童阳气,致使二十名男童一夜间突生暴病,医院束手无策,家长们群情激愤,被视为牛鬼蛇神不招人待见的邱春阳挺身而出,用了足足两个时辰,才费力的收服了青蛇,邱春阳也重伤在身。

青蛇消逝不到半年,邱春阳也不治身亡。

长大后的乔三民主动向邱家子女靠拢,希望从邱亮他们口中打听出“纯阳丹”的下落,只是一直没有进展。

乔三民猜测“纯阳丹”就在邱家,也曾为此私自潜进宅子,四处寻觅,也没发现它的藏身之地。

到了1998年,瑞城的开发成了热门,很多棚户区都先后动迁改造,乔三民多方研究谋划很久,才进了最有实力的开发公司,凭着机智会逢迎,深得公司张老板的器重。

张老板本就看好五里巷这块老城区,位置好,住户少,交通便利,乔三民跟着不停地吹风,终于让五里巷的改造工程在2000年拉开了序幕。

拆迁进行了一年多时间,住户搬得差不多了,邱家老太太就是不签合同,不只是耽搁了张老板的工期,更让乔三民的如意算盘落了空。

乔三民极力游说邱亮和邱光。

“两位兄弟,你们心眼别太死了,我已经向张老板汇报了你家的情况,给你们又多争取了一些补偿,就你们家那一堆破屋子,五十六万的动迁费,你们哥俩一夜暴富,哪找这好事去。”

“三民哥,我们也想,可是房主是我妈。”

“说你们脑袋木吧?你妈大字不识几个,你们弄个授权书,让你妈按上指纹,你哥俩就能做主了。”

邱亮和邱光动了心思,俩人分头游说母亲不成,便给老妈吃了片安眠药,把写好的授权书按上了清晰的指纹。

虽说这动迁协议是签了,可是邱老太太一直住在屋子里,想拆房屋,还得多费唇舌,邱家的子女又商量出妙计,诓骗邱老太太去了女儿家。

乔三民长久的谋划总算顺利实施,如今青蛇已被救活,等它功德圆满,自己的好日子就来了,他怀着满心的希望,等待他的“小青”为他谋取更大的财富。

7

青蛇出世,男童染病,患儿家长们找到邱家两个儿子,并从邱亮口中得知邱明明家的住址。

邱老太太在女儿家莫名的不安,心里总觉得不踏实。

“明明,我明天就回去了,家里空时间长了,不好。”

邱明明劝说无果,只好亲自送老妈回家。

刚出楼梯口,一群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,带头的是年轻的门卫。

“邱大姐,刚好碰到你,这些人是来找你妈妈的。”

闻听面前的就是邱老太太,人群中喧哗声起,不停地求救求援,让邱老太太不知所措。

“老大娘啊,救救我家孩子吧。”

“大姨啊,你就修修好吧,孩子们都还小。”

等问清楚情况,邱老太太疑惑了。

“不可能啊?我丈夫以死相搏制服了妖孽,这三十年来日夜镇守,一直安稳,怎么会?”

“怎么不会?二十个孩子都躺在医院里。”

“我们找到你两个儿子,他们都说不知道以前的事,我们只能找你了。”

邱老太太变了脸色,向着小区外跑去,没耐心等公交,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回赶。

望着被挖烂的老宅,邱老太太眼前一黑,几乎要摔倒,她拼力站稳,踉跄着找到卧室的位置,伸手在土堆深处摸索,铁盒子犹在。

随后赶来的邱明明帮着妈妈把铁盒子拽出来,锁头已经被破坏,打开一看,瓷坛子的封印已毁。

邱老太太伸出枯干的手,在丈夫的骨灰里来来回回摸索,那“纯阳丹”已不见了踪影。

“孩他爹,我对不住你,我无能啊。”

邱老太太急火攻心,一声哀嚎后便昏厥过去,赶来求救的一群人也没了主意,唯一的希望破灭了,几个妇女竟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。

人群中有人喊话。

“大家别慌,邱家指望不上,我们还可另请高人,我的一个哥们知道神奇的师徒三人,咱们可以去找他们。”

哭声戛然而止,人们的心中又燃起新的希望。

8

林宇从没想过会在瑞城住这么久。

林如意已经上学,东奔西走的确实不方便,最主要的原因,小如意师从刘老太太,很多事自己已经做不得她的主了。

自从林宇带着林如意住进这瑞城清平路客来小区,小区的外来客便与日俱增,都是慕名来找林如意瞧病的,门卫因为帮忙带路传信常能得些烟酒糖茶什么的,倒也乐得效劳。

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一遍遍响起,魏兵颠颠跑去开门。

一群人站在门前,六岁的魏兵有些茫然。

“这里是刘老神仙的家吗?你是她什么人?”

“这里只有我和祖奶奶,我是她的徒儿魏兵。”

一群人被让进屋,刘老太太颤巍巍地出来见面。

说完了情况,刘老太太让魏兵去楼上喊林如意,林宇也跟着林如意下了楼。

刘老太太把事情交待一遍,让林如意跟随众人去医院治疗受伤的孩子们。

林宇一脸担忧。

“刘奶奶,如意还小,若不是她闹腾得厉害,我绝不会让她入这行的,这么大的事,她一个小孩子怎么成?”

“爸,我都十岁了,行的,算起来,我的法龄已经八年了,不算嫩。”

“闭嘴!以前那些都是魂啊鬼的,都没什么大能耐,如今是降妖,能一样吗?”

刘老太太慢条斯理的说。

“一理通百理通,通灵师一职囊括各种精灵魂魄,妖啊鬼啊的,又有什么分别呢。”

见老神仙发话,人群一下子便把林如意围了起来,无非是请求早点动身,帮忙解救大恩不忘,等等。

林宇打了个唉声,要跟着女儿一起去,魏兵也跃跃欲试,刘老太太叮嘱魏兵几句,便让一大两小随了众人去儿童医院。

9

二十名男童已经住院两天,个个昏睡,不见起色。

林如意让家长们把孩子集中到医院的会议室,扶着孩子坐到椅子上,让他们每人都正脸对着林如意。

林如意左右手腕交叉,大家眼中一亮,一缕耀眼的白光和五彩光束交融汇合,形成了大大的晕黄的光圈。

光圈被林如意用手慢慢推动,碎裂成二十个均匀的小块,直直的奔着每个孩子的面门而来,一眨眼钻入面部进了体内。

家长们还在愣神,孩子们一个个睁开了眼睛,人群中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惊呼。

“孩子醒了,谢谢小仙女,谢谢!”

男童们的苏醒并非治愈,是林如意借了手腕上“通灵如意镯”的灵力,若想孩子们彻底好转,需要找到青蛇,把它吸走的纯阳之魂夺回来。

林如意要求找知情人问问情况,患儿家长告诉她,邱老太太刚好也住进了医院。

林宇带着林如意和魏兵探望邱老太太时,正赶上邱家的三个子女也在场。

邱老太太脸色铁青,对三个儿女不理不睬,听说林宇来找她,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。

林宇像以往办案一样,严谨细致的询问关于邱春阳的事,邱亮和邱光都表示出了不满。

“我妈病着呢,你有点同情心好不?”

“我们没犯法,你又不是警察,凭啥问?”

林宇的倔劲也来了。

“凭啥?我凭的是做人的良知,这么多孩子受害,你们兄弟有同情心吗?”

“他们被害与我们何干?跟我说得着吗?”

“我在请求老人家,没有求你,你和我也说不着。”

邱明明用力推林宇。

“去去,别在这影响我们家团结,你慈悲,自己慈悲去,别来叨扰我们邱家。”

林宇站立不稳,只能向后挪着身子。

林如意冲到前面,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邱明明不放。

“你敢推我爸?想干嘛?”

“我就敢,看什么?怪瘆人的,一边去。”

“怕我看,就是心里有鬼,你们作为捉妖师的子孙,见死不救,不觉得惭愧吗?”

邱亮和邱光同时伸手,林如意被扯了个趔趄,两只胳膊被制住。

“你个小丫头,懂什么?”

林宇疾步上前,使劲推开邱家兄弟,把女儿护在身后,魏兵抡起小拳头向邱家兄弟示威,大有一触即发之势。

邱老太太连连摆手。

“别动手,你们有事就说,我一定如实相告。”

邱明明嗔怪的喊了一声。

“妈,你糊涂了?搭理他们有什么好?自找麻烦而已。”

“咳咳咳,你们几个串联起来欺骗我老婆子,我搭理你们更不会有好事。”

邱光说:“妈,你得讲道理,我们趁你不在拆了房子,是不对。可那动迁费是几十万,我们一生都赚不到的,你是我们的妈,不能光想着自己,得替我们兄妹仨想想啊,都说母爱伟大,妈,你也该改改倔犟的脾性了。”

邱老太太的眼神由明亮转为黯淡,语声也低了很多。

“我自问并不亏欠你们几个,虽说咱们家一直拮据,可是我给予你们的母爱并不少。

事到如今,说啥也晚了,算了,你们仨就跟那几十万过吧,我老婆子的事不用你们管。”

邱老太太费力的咳了一会儿。

邱明明对着林宇他们大声斥责。

“没看我妈虚弱成啥样吗?还好意思逼着她问?”

林如意伸出右手搭上邱老太太的手腕,邱老太太顿觉通体舒畅体力大增,一刻钟后,邱老太太体力恢复了大半。

她把邱春阳的往事详细述说,还领着这一大两小到了老宅,把铁盒子指给他们看。

魏兵的鼻子特灵,他闻出盒子里的怪味,凑到跟前,掏出来那个褐色的陶瓷坛子,仔细嗅个不停。

10

魏兵自小有一神技,嗅觉堪称一绝,嗅过一次能永久留存记忆,无论何时偶遇,都能随时想起。

林宇骑着摩托,后座上坐着小魏兵,围着瑞城周边的村庄和树林开始兜圈子。

第一天毫无收获。

第二天上午,路过一个废弃的砖厂时,小魏兵从空气中嗅到了异味。

“魏兵,真的闻到了,我怎么没感觉?”

林宇仔细抽着鼻子,还是一无所获。

林如意坐在刘老太太的对面,她不解地询问着。

“祖奶奶,你只教我几句咒语,不传我法术,这是为何?若是碰到不知来历的妖魔鬼怪,我该怎么对付?”

“如意,你的法术都藏在体内,一点点释放,足以应付任何变故,急不得,经一次磨炼,便涨一分能耐,放心。”

“真的吗?若是遇到急事,咋办?”

“平心静气,随心所动,自有取胜之法。”

林如意只有十岁,对刘老太太的说辞领悟不深,只能慢慢体会揣摩。

正在这时,林宇带着魏兵回转,刘老太太递给林宇一个长一尺左右的条形黑皮袋子。

“拿着它,能帮上你们的忙。”

摩托车再一次飞驰,这时的车后座上挤着魏兵和林如意两人。

离废弃砖厂还有一段路,林宇便停了车。

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,脚步声很轻。

魏兵带头朝砖厂的土坑走去,林宇和林如意紧紧相随。

从外面看,没有异常,土坑很深,坑底凸凹不平,入眼都是黄土。

魏兵指着一处凸起。

“诺,应该就是那里。”

林如意双腕交叉,然后双手向凸起处猛推。

只听“轰隆”一声,泥土纷飞,一条茶杯口粗细的青蛇直飞过来,向着林如意吐出红色的信子。

林宇破案无数,不怕恶人暴徒,偏偏害怕蛇。

他身体有些抖,看着蛇奔林如意而来,顾不得胆怯,迎着青蛇挡在了林如意面前。

青蛇的信子触到了林宇的鼻尖,他下意识拿手里的黑皮袋子一挡,然后便倒了下去。

青蛇碰上黑皮袋子竟然被弹了回去,原地转了几下头,蓄意发起第二次攻击。

林如意捡起袋子,向着青蛇张开了袋子口,这袋子对青蛇有着磁铁般的吸力,青蛇跃动几次都摔回原地。

林如意嘴里念着刘老太太教授的咒语,咒语一遍遍加快,袋子一点点长大,直到与青蛇的长度相当时,袋子无风自动,鼓起的袋子里发出怒吼般的风声,青蛇被吸力控制着,一点点靠近,然后进入袋子。

袋子一点点缩小,恢复成原来的样子,只是略微鼓胀了些。

11

医院的会议室里,二十个男童紧挨着坐在一起。

黑皮袋子被林如意打开一个小口,鼓胀的蛇头刚好被卡住。

林如意左手腕上白光突起,围着蛇头旋转了一阵,青蛇抵抗不过,蛇嘴张开,一个耀眼的珠子被吐了出来。

满室都是刺眼的光,众人都微眯起眼睛。

林如意双手来回舞动,白光一点点聚拢,最终成了一个大大的光球,又分裂成二十个大小不一的小光球。

二十个小光球飘到二十个男童身边,在他们胸前悬浮转动。

林如意双手舞动得更为频繁,小脸上有细密的汗珠浸出。

猛然间,她双手用力推出,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,虚空中一阵“丝丝”声后,二十个小光球无一例外都钻进了男童的身体里。

与此同时,每个男童的身体里都飘出一缕白色烟状物,如同二十条小飘带,缓缓地飞向林如意,在她的左腕处消逝。

这颗青蛇吐出的珠子,就是“纯阳丹”,男童的魂气归体后,珠子亮度大减,林如意握在手里,便要用力捏碎它。

“小姑娘,住手,我有话说。”

邱老太太气喘吁吁,突然出现在门口。

“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这珠子。”

随后跟来的邱家儿女隐身在门外,偷偷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。

林如意把珠子递给邱老太太,她手握珠子,长长叹息了一声,眼里蓄满了泪水。

邱老太太嫁给邱春阳时,两人都刚满十七岁,邱春阳是邱家独子,寡居婆婆盼着他们早些给邱家留下后人,只可惜俩人结婚多年,没能育有一儿半女,后经高人指点,才知道邱家一直被妖气所困,累及后世子孙。

邱春阳的父亲承袭了祖辈捉妖师职业,终日与妖魔打交道,阳气受损严重,妖邪之气反噬其身,在邱春阳十三岁时,三十八岁的父亲离世,尸骨埋入邱家祖坟。

残存的妖气在邱家祖坟作怪,邱家风水被破,子孙缘绝。

为了保住邱家一脉,邱春阳的母亲寻到高人破解,以邱春阳父亲遗骨为材料,炼制了保护邱家后人的“纯阳丹”,并将此丹装入黑红相间的缚仙袋中,日日挂在邱春阳卧室里。

不久之后,二十六岁的邱老太太怀了身孕,隔年生下长子邱亮。

邱亮儿时体弱多病,“纯阳丹”需时时挂在身边。

邱亮三岁时,因为呼吸困难,缚仙袋连同“纯阳丹”被揣在胸前的衣袋中。

邱老太太一个没注意,邱亮便走出屋子到了小树林边,此时盘在树上的一条青蛇看见了邱亮,它就是乔家的保家仙。

青蛇闻到邱亮怀中“纯阳丹”的味道,那可是修仙得道的最好助力,它窜过去把缚仙袋叼走了,等邱老太太赶到时,“纯阳丹”没了影。

12

邱春阳追寻“纯阳丹”无果,为了护住儿子,只能拼命练功,增强体魄,用自己的阳气帮孩子强身健体。

一年后,邱光出生,两个男娃都需要父亲的帮助,邱春阳体力日渐不支。

如此维持了两年,儿童医院突生怪事,二十名男童同时发病,邱春阳去实地查验,知道这些孩子是被妖物摄了魂,他心里清楚得很,定是偷了“纯阳丹”的妖孽动了修仙之心,才有此违背天理的行动。

二十名男童的魂气使“纯阳丹”功效暴涨,阳气填满四周,邱春阳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青蛇。

瑞城郊外小树林中,一人一蛇一场鏖战,直打得天昏地暗冷气嗖嗖,青蛇吃败失了“纯阳丹”,灵气顿消委顿于地。

邱春阳的大腿被蛇咬伤,一瘸一拐狼狈归家。

邱春阳咬牙坚持着,用最后的力量,把“纯阳丹”中吸纳的魂气还给男童们,化解了一场空前的灾难,他却大病不起,在床上辗转不到半年,撒手人寰。

邱春阳临终前叮嘱妻子。

“我邱家几代人因捉妖均不得善终,我的儿子不再修习此术,我的职业你要保密,就让他们过一世平凡的日子吧。

我死后,尸骨火化,‘纯阳丹’要放在骨灰之中,埋在卧室地基下,我就可以一直镇压守护着它,‘纯阳丹’释放的阳气可继续滋养两个儿子,我也会时刻陪伴着你。”

邱春阳说到此处,欲言又止,神情很是古怪。

“春阳,有话尽管说,我绝不会让你失望。”

“这‘纯阳丹’虽说是至宝,可对人却是双刃剑。

它滋养增强了亮儿和光儿的身体,两个孩子的命运便与它紧密相连,孩子未成年时,若‘纯阳丹’被毁,孩子便会随着它的消亡而凋零。

等他俩成年后,‘纯阳丹’便不再释放阳气补养他们,但却是他俩一生的紧箍咒。

‘纯阳丹’一旦被毁坏,他俩会重病缠身,无法医治;若被奸人施法,他俩也会有性命之忧。

故而,这‘纯阳丹’一旦入土,万不能重见天日。”

邱老太太着急了。

“春阳,难道就没有破解之法?两个孩子不脱离它的牵制,总会有危险的。”

“只要‘纯阳丹’永久不见天日,加上我骨灰包围镇压,便可平安无事。

若有一天它不幸被挖掘出来,我的力量便会丧失,“纯阳丹”裸露在空气中,会一点点分崩离析,两个孩子也会命不久矣。

若说这破解之法,就是需要邱家人与它一同飞升。

炼制‘纯阳丹’时,我就知道这个禁忌,也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,只可惜,我熬不到两个孩子成年之时。

倘若有一天‘纯阳丹’重出,想保住邱家一脉,就只有牺牲女儿了,让明明吞服‘纯阳丹’,她就会与珠子一同毁灭,两个儿子便不会再受‘纯阳丹’的牵制。”

邱老太太愣了,一直摇着头,眼里有了泪光。

“春阳,女儿也是我的孩子,不可以的,我是邱家的媳妇,也算邱家的人,我替女儿牺牲可以不?”

“你不是邱家血脉,若想代替孩子们,必须让邱家后人的血进入你的体内,否则的话,邱家必定要牺牲一人才能破除‘纯阳丹’的桎梏,总不能把费力养大的两个儿子再放弃吧,他们可是邱家延续下去的希望啊。”

邱老太太向丈夫郑重承,无论如何,一定保住邱家的香火,邱春阳这才放心地闭上了双眼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,三十年过去,一切安稳。

邱亮和邱光成年以后,邱家日益兴盛起来,邱老太太几乎忘了“纯阳丹”的事。

直到五里巷开始动迁,邱老太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便筹划着如何毁灭“纯阳丹”,这对于邱家来说,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。

邱家三个孩子中,只有邱明明与母亲血型相同,邱老太太以自己体虚入院,小题大做,呼天喊地,硬是赖着医生,让女儿为自己输血。

当时的邱明明非常不满意,医生也不愿意给母女间输血,可是架不住邱老太太的无理取闹以死相逼。

当邱明明鲜红的血液滴入母亲的血管时,邱老太太竟然老泪纵横。

邱老太太已经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,等到“纯阳丹”必须出土之日,便偷偷取出吞服它,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了百了,既不给孩子们增添麻烦,也让两个儿子得以解脱。

贪生是人之本性,身体很是硬朗的她,贪恋天伦之乐,舍不得抛下子女,去另一个陌生的世界,便不停地寻访会法术的高人,试图找到更为妥善的解决办法。

高人见了无数,没有人能够化解“纯阳丹”的魔咒,邱老太太便拖着不谈动迁一事,等实在拖不过去时,她也有自己的主意,希望开发商只拆除房屋,不要动老宅的地基,哪怕因此少要一些动迁补偿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
这些都是邱老太太自己的想法,三个子女一无所知。

千算万算她没算到儿女的背叛,三个子女的一台好戏,致使丈夫的骨灰见了天,“纯阳丹”不仅出土还弄丢了,祸事接连再起。

邱老太太拿着珠子,一边端详,一边摩挲,一边讲述了这匪夷所思的往事。

屋子里所有人唏嘘不止,隐身门外的邱家儿女面面相觑。

“小姑娘,我的孩子们本性不坏,希望你能宽容一二,别为难他们。”

林如意突然意识到邱老太太的意图。

“慢着,我可以帮您,会有办法的,别做傻事。”

“留着你的功力救人吧。”

说完此话,邱老太太飞快把珠子吞进腹中,在门外偷听的邱家儿女顿时傻了眼。

邱老太太的身体突然发光,并伴随着一阵“吱吱吱”的声音响起。

邱明明冲进屋子扑了上去,可一下子就被弹开了,摔倒在地的邱明明放声大哭。

身体已经发虚的邱亮和邱光也先后靠近,都被弹出去好远,只能匍匐在地,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妈妈一点点淡去。

“妈,你这是怎么了?妈!”

邱老太太的身影越来越模糊,声音微弱。

“好孩子,妈不怪你们,拿着那些钱,好好地生活,若不是有你们三个,妈早就随你爸爸去了,我知足,你们一定要好好的,好好的。”

“吱吱吱”的声音逐渐减弱,邱老太太的身影越来越淡,最后一点亮光猛地闪了一下,一切归于平静,邱老太太消逝了。

“妈,妈,你去哪了?妈!”

整个屋子回荡着邱家儿女的哭嚎之声。